人物
时段
朝代
诗文库 正文
周车骑大将军小司空宇文显墓志铭 北周 · 庾信
 出处:全后周文卷十六
公讳显,字某上党武乡人也。
自大雾浮河,长虹映渚,承源于若水,纂系于苍林。
上党居韩之西,常山在赵之北,因地为氏,可略而言焉。
祖求南,卫将军冀州刺史
父金殿,征南将军定州刺史
并控鹤兵,俱张戎乐,声荣之盛,继踵当年。
公禀山岳之灵,擅风云之气,容止矜庄,声名籍甚。
弯弧挽强,左右驰射,故得名高上谷,威振楼烦
袭爵安吉县食邑五百户。
永兴三年,幽、并叛换,有无君之心。
帝顾谓公曰:「天下汹汹,将若之何」?
公曰:「择善而从之」。
乃诵《诗》云:「彼美人兮」。
西方之人兮,帝曰:「是吾心也」。
乃定入关之策。
以公母老家大,领预为计。
公曰:「今日之事,忠孝不并。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
帝怆然改容曰:「卿是我王陵」。
迁朱衣直阁、阁内大都督改封长广县公,邑一千五百户。
武帝初至潼关太祖亲迎溱水
太祖素知公名而未之识也。
目于众,疑而不问,直云:「令此人射水傍小鸟」。
应手即著。
太祖喜云:「我知卿名矣」。
即用为帐内都督沧州诸军事沧州刺史,增邑并前二千五百户。
黄公衡之快士,魏后是以推心;
潘承明忠壮吴王为之降礼。
异代同荣,见之今日。
东夏边隅,地连荒服,井陉塞道,飞狐路断,乃以公为使持节卫将军都督东夏州诸军事东夏州刺史
白波、青犊之兵,铜马、金绳之乱,莫不交臂屈,膝,牵羊抱马。
在州遘疾,解任还朝。
小马留厩,床挂柱,吏人攀恋,刊石陉山。
虽非汉阳之城,还似扶风之路。
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
以魏后元年疾甚,亡于同州,春秋五十七。
天子辍乐,群公会丧。
太祖亲临吊祭,哀恸左右。
于时兵革交侵,普断赠谥,即以本官印绶葬于同州北山
今建德二年二月二十三日,迁葬于咸阳长安县之洪渎原。
时逢礼乐之迁,代属讴歌之变,国虽异政,人足追荣,乃赠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小司空,丹、延、绥三州诸军事延州刺史谥某公,礼也。
夫人高氏,渤海人也。
柔参晋政,拒曹爽之异谋;
起在汉庭,共王陵而俱对。
况乎箴训有仪,言容以德,肃恭中兴,贤才内侧。
岂直不听杂乐,以变齐国之风;
不食鲜禽,以断荆王之猎。
昔之合葬,季武子之西寝,今之同穴,长平侯北陵
世子神举兄弟,至性纯孝,善居丧礼,有终有始,于身无改。
是以宦成名立,孝显忠存。
铭曰:
北岳二名,葱河两本。
其峻惟极,其源惟远。
俗禀山川人,人资台衮。
义烈桓桓,才雄悃悃。
乃祖乃父,继踵威雄。
摐金北陆,鸣玉南宫。
隐若吴汉,贤哉窦融
负霜依德,无雷向风。
挺此含章,生兹秉德。
孝实天性,忠为人则。
畅毂镂膺,燕南赵北
若水将通,九部可勒。
帷幄参谋宫闱典职。
善择忠言,能防变色。
繁弱已劲,淇园乃直。
戟中小支,禽穿左翼。
建旟赤谷,挥戈武州
长城万里,河水双流。
颍川多恙,淮水未瘳。
义重穿壁,恩深置邮。
于谷之口,于渭之阳。
丘山零落,碑阙低昂。
草衔秋火,树抱春霜。
书剑俱没,人琴并亡。
哀哀嗣子,纯心靡托。
孝水未枯,悲先落。
室进巢任鸟,门通吊鹤
功臣身殒,会图麟阁(《文苑英华》九百四十七)
上书宣帝请重兴佛法 北周 · 王明广
 出处:全后周文卷十九
大象元年二月二十七日邺城赵武帝白马寺佛图澄孙弟子王明广诚惶诚恐死罪上书。
广言:为益州野安寺伪道人卫元嵩,既锋辨天逸,抑是饰非,请废佛图,灭坏僧法。
此乃偏辞惑上,先主难明,大国信之,谏言不纳,普天私论,逃庶怪望,是诚哉不便,莫过斯甚,广学非幼敏,才谢生知,尝览一志之言,颇读多方之论,访求百氏,覆合六经,验考嵩言,全不符合
呜呼!
佛法由来久矣。
所奄今日,枉见陵迟。
夫诌谀苟免其身者,国之贼也;
直言不避重诛者,国之福也。
敬凭斯义,敢死投诚,件对六条如左,伏愿天元皇帝四明,达四聪,暂降天威,微回圣虑,一垂听览,恩罚之科,伏待刑宪。
谨上。
臣广谨对:《诗》云:「无德不报,无言不酬」。
虽则庸愚,闻诸先达。
至道绝于心虑,大德出于名声。
君子不出浮言,诸佛必为笃论。
去迷破执,开导群冥,天人师敬,由来久矣。
善言教物,凡圣归仁,甘露兰芝,谁其见德?
纵使尧称至道,不见金梦平阳
舜号无为,尚隔瑞光蒲坂
悲夫虚生易死,正法难闻,淳胜之风颇违,诌曲之言难用。
诺使齐梁坐兴佛法,国祚不隆,唐虞岂为业于僧坊,皇宗绝嗣?
人饥菜色,讵闻梁史;
浮天水害,著自尧年。
全道何必唐虞之邦,民坏岂止齐梁之域。
至如义行丰国,宝殿为起非芳劳;
礼废穷年,土阶处之为逸。
傅毅云:「世人称美,神农亲耕,尧舜茆茨,盖衰周之言,非先王之道也。
齐梁塔寺,开福德之因,岂责交报之祐?
曾子曰:「人之好善,福虽未至,去祸远矣。
人之为恶,祸虽未至,去福远矣」。
抱朴子》曰:「贤不必寿,愚不必残,善无近福」。
恶无交祸,焉责斯近验而远弃大征者乎;
今古推移,质文代变,治国济欲,义贵适时。
悲夫!
恐唐虞之胜风,言是不独是;
齐梁之末法,言非不独非。
臣广又对:《诗》云:「有觉德行,四国顺之」。
造化自然,岂关人事?
六天劝请,万国归依,七处八人地之堂何量?
岂止千僧之寺。
不有大贤,谁其致敬?
不有大圣,谁其戾止?
《涅槃经》云:「不夺他人财,常施惠一切,造招提僧房,则生不动国」。
诗经既显,庶事有由,不合佛心,是何诬罔?
寺称平延,嵩乃妄论,佛立伽蓝,何名曲见?
斯乃校量过分,与夺乖仪执行何异布鼓而笑雷门,对天庭而夸蚁穴。
劝以夫妻为圣众,苟瓷婚淫;
言国主是如来,冀崇诌说。
清谏之士,如此异乎,何别魏陵之觅交宠,劝楚王夺子之妻;
宰嚭求于近利,为吴王解苍苍之梦。
心知不顺,口说美词,彼雅言,由斯灭国。
元嵩必为过罪僧官,驱控忿羞耻辱,谤旨因生,覆巢破寺,恐理不伸,扇动帝心,名为尊佛,曲取一人之意,埋没三宝之田,凡百闻知,孰不叹惜?
有佛法来,永久无际,天居地止,所在遵崇,前帝后王,谁不重异?
独何此国,贱而□者哉?
卞和困楚,孔子厄陈,方今拟古,恐招嗤论。
臣广又对,佛为慈父,调御天人,初中后善,利安一切,自潜神双树,地动十方,发授四天,躯分四国。
《涅槃经》云:「造像若佛塔,犹如大拇指,常生欢喜心,则生不动国」。
明知资父事师,自关古典,束修发起,孔教诚论。
叵有卫嵩,加非难,入堂不礼,岂不言?
昔唐尧则天之治,天有逸水之灾,周置宗庙之,庙无降雨之力。
如谓塔无福,以过则归,亦可天庙虚求,例应停弃。
若以推宴运,寤天庙之恩,亦可数穷命也。
岂堂塔而能救?
设使费公缩地,鲁子回天,不票必死之人,岂续已休之命?
命而不定,福地能排。
义异向论,必须慈祐。
至如遍吉像前,病癞归之得愈;
祇洹精舍,平服残患之人。
济苦禳灾,事多非一,更酬难,不复广论。
若夫道不独偏,德无不在?
千途一致,何止内心,至若轮伽之建宝塔,百鬼助以日功;
雀离之起浮图,四天扶其夜力。
大矣哉!
感天地,动鬼神。
外修无福,是何言也?
此若课贫抑作,民或嗟劳,义出包容,能施忘倦。
若必元由塔寺败国穷民,今既废僧,贫应卒富,俭困城市,更甚昔年,可由佛之者也?
鬼非如敬,谓之为谄,拜求社树,何惑良多。
若言社树为鬼所依,资奉而非咎,亦可殿塔为佛住持,修营必应如法。
若言佛在虚空,不处泥木,亦应鬼神冥寂,岂在树中?
夫顺理济物,圣教尤开,非义饶盗,经言不许。
颇有天宫佛塔,撤作桥屏之墙;
绣像幡经,用衣脓血之服。
天下日日饥穷,百姓年年憔悴。
鬼神小圣,尚或叵欺,诸佛大灵,何容可负?
《诗》云:「浩浩昊天,不骏其德」。
降丧饥馑,此之谓也。
更别往代功臣,今时健将,干戈讨定,清息遐方。
生乃偏受荣勋,朱门紫室,死则多使民夫,树庙兴坟。
祭死杀生,崇虚损实,有劳无益,初未涉言。
释迦、如来,道被三千,化隆百亿,前瞻无碍,后望谁,能降外道之师,善伏天魔之党,不用寸兵,靡劳尺刃。
五光遍照,无苦不消;
四辨横流,恕蒙安乐。
为将为帅,名高位大,寺存庙立,义有何妨?
土龙不能致雨,尚遵之以求福;
泥佛纵使不语,敬者岂得无征?
昔马卿慕蔺,孔父梦周,故人重古,敬遵旧德。
况三世诸佛,风化理同,就使弥勒初兴,不应顿弃释迦遗法。
臣广又对,令无行富僧从课有理,有德贫僧夺寺无辜,至如管蔡不臣,未闻姬宗悉戮,卜商鄙吝,讵可孔徒顿贬。
牧马童儿,先去乱群之马;
放牛竖子,犹宠护群之牛。
《庄子》曰:「道无不在,契之者通,适得怪焉,未合至道」。
唯此而已。
至如释迦、周孔、尧、舜、老庄,发致虽殊,宗归一也。
岂得结绳之世,孤称正治,剃法之僧,独名权道?
局势之情甚矣,齐物之解安寄?
《老子》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
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毁之,元嵩既是佛法下士,偷形法服,不识荆珍,谬量和宝,丑词出自伪口,不逊费于笔端。
若使关西之地,少有人物,不然之书,谁肯信也。
广常见逃山越海之客,东夷北狄之民。
昔者慕善而来,今以破法流散。
可谓好利不爱士民,则有离亡之咎矣。
然外国财货,未闻不用,外国师训,独见不祗。
天下怪望事在于此。
广既志诚在念,忠信为心,理自可言,早望申奏。
但先皇别解,可用嵩言,已往难追,遂事不谏。
三年久矣,三思乃言。
有一可,乞寻改革。
臣广又对:窃以山包兰艾,海蕴龙蛇,美恶杂流,贤愚乱处。
若龙蛇俱宠,则无别是非;
若兰艾并挫,谁明得失?
若必存留有德,简去不肖。
一则有润家风,二则不惑群品,三则天无谴善之讥,四则民德归厚矣。
我大周应千载之期,当万机之位,述礼明乐,合地平天,武烈文昭,翼真明俗。
贤僧国器;
不弊姚氏之兵,圣众归往,岂独龟兹之阵?
或有兹悲外接,聪辩内明,开发大乘,舟航黎庶,或有禅林戢翼,定水游鳞,固守浮囊,坚持忍铁。
或有改形换服,苟异常人,淫纵无端,还同愚俗。
元嵩乞简,差当有理。
夫天地至功,有时动静,日月延缩,犹或短长。
今庄老之学,人间罕遇,若使合国共行,必应违式者罪,何以得知?
现见时人,受行儒教,克己复礼,触事多违。
《礼》云:「肴乾不食,未见与肉而求果者;
爵盈不饮,未见卮满而不劝者。
礼极饮不过三爵,未见酣酒而不醉者。
天子不合围,诸侯不掩群,庶民不麛卵」。
广既少染玄门,不闲掩围之事,举目尽见麛卵之民,复云何彼不合礼不罢儒服者乎;
夫化由道洽,政以礼成,荣辱所示君子,刑罚所御小人。
类野耘田之法,禾莠细分,条桑初树,岂当尽杌?
臣广又对:忠臣孝子,义有多途,何必躬耕,租丁为上。
《礼》云:「小孝用力,中孝用劳,大孝不匮」。
沙门之为孝也,上顺诸佛,中报四恩,下为含识,三者不匮,大孝一也。
是故《寺》云:「恺悌君子,求福不回」,若必六经不用,反信浮言,正道废亏,窃为不愿,若乃事亲以力,仅称小孝,租丁奉上,忝是庸民,施僧敬像,俱然合理。
以嵩向背矛盾,自妨上言,慢人敬石,名作痴僧敬像,还成愚俗;
淫妻爱子,畜生亦解。
咏怀克念,何其陋哉;
《孝经》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言沙门出家即涉背亲之讥,亦可曾参事孔丘,便为不孝之子。
夫以道相发,闻之圣典,束修合礼,曾有何愆?
《老子》曰:「四象不行,大象无以畅;
五音不声,大声无以至」。
若欲永灭二乘,亦可大乘无以畅。
元嵩若志明,出家不悔;
志若不明,悔何必是?
丁公入汉,先获至点之残;
马母叛姜,自招覆水之逝。
是验败国之师,不任忠臣之用;
逭夫之妇,终失贞淑之名。
嵩本归命释迦,可言善始,厌道还俗,非是令终。
与彼嬖女乱臣,计将何别?
天无长恶,何久全身?
背真向俗,取返何殊?
请简僧立寺者,广闻金玉异珍,在人共宝,玄儒别义,遐迩同遵,岂必孔生自国,便欲师从,佛处远邦,有心捐弃?
不胜事切,辄陈愚亮是非之理,不敢自专。
孔丘词逝,庙千载之规模,释迦言往,寺万代之灵塔。
欲使见形克念,面像归心,敬师忠主,其义一也。
至如丁兰束带,孝事木母之形;
无尽解缨,奉承多宝佛塔眇寻旷古,邈想清尘,既种成林,于理不越。
又案《礼经》,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卿士,各有阶级。
故天曰神,祭天于圜丘,地曰祇,祭地于方泽,人曰鬼,祭之于宗庙。
龙鬼降雨之劳,牛畜挽犁之效,犹或立形村邑,树像城门。
岂况天上天下,三界大师
此方他方,四生慈父。
威德为百亿所尊,四化为万灵之范。
故善人回向,若群流之归溟壑;
大光摄受,如两曜之伴众星。
自月支遗影,那竭灰身,舍利遍流,祇洹遂造,乃贤乃圣,凭兹景福,或尊或贵,冀此获安。
忽使七层九架,颓龛坠构,四户八窗,可无于失。
道不令而治,形教随时损益,至理不言而得,经像自可令行。
通人达士,随方显用,翼真明俗,圣感应时。
若待太公为卿相,千载无太公;
要得罗什为师训,万代无罗什
法不自显,弘必由人。
岂使大周法轮永灭?
圣上六条御物,九德自明俗曲礼莫施,直言必用,昔秦始皇孔丘墓,祸钟三日;
魏太武来僧伽蓝,灾起七年。
崔皓之说可知,卫嵩之言难用。
仁者不损他自利遍流智者不乐祸邀名。
元嵩天丧,无祐只然,一罢人身,当生何处?
广识谢指南,言惭信正,此如不对,恐伤众善。
夫恕人之短者,厚之行也;
念存物德者,仁之智也。
今僧美恶,假令相半,岂宜驱控,一切不留?
普天失望,率土嗟伤。
愚谓此途未光,周德何为?
获儒士以显尊重,贱释子以快其意。
贱金贵石,有何异乎?
计王道荡荡,岂理应然?
土以负水而平,木以受绳故直。
明君纳谏不讳,达士好闻其非。
智不轻怒,下愚了得申,仁不轻绝,三宝之田顿立。
天无不覆,地载宽胜,山包海纳,何所不容?
十室之内,必有忠信,一国之里,可无贤僧?
伏惟天元皇帝举德纳贤,招英简俊,去繁就省,州存一寺,山林石窟,随便听居。
有舍利者,还令起塔。
其寺题名周中兴寺
使乐慧之士,抑扬以开导;
志寂之侣,息言以求通。
内外兼益,公私无损。
即是道俗幸甚,玄儒快志。
隆周之,叶重百王,大象之君,光于四海。
天高听远,轻举庸言。
气悸魂浮,以生冒死。
乞降雷电之威,布其风雨之德。
谨上。
纳言韩长鸾、受书内史上大夫归昌公宇文译、内史大夫拓跋行恭等问广曰:「佛图澄者,乃三百年人。
观卿不过三十,远称上圣弟子,不乃谬乎」?
广答曰:「其或继周者,虽百世亦可知。
先师虽复三百许年,论时不过十世,何足可惑」?
译曰:「元嵩所上,曲见伽蓝害民损国。
卿今劝可意见」?
广答曰:「桀纣失国,殷士归周。
亡国破家,不由佛法,内外典籍,道俗明文,自古及今,不可停弃。
是故请立」。
译又问:「齐君高伟,岂不立佛法?
国破家亡,摧残若此」。
广答曰:「齐君失国有两义,不由佛法。
一则历数有穷,开辟已来,天下未见不亡之国;
二则宠罚失忠,君子恶居下流,是以归周。
不由佛法」。
译又问:「经者胡书幻妄,何时引为口实」?
广又答曰:「公谓佛经为妄,广亦应孔教不真」。
译又问:「卿据何为验,言孔教不真」?
广答曰:「庄周有孔子之行,古往中同,已陈刍狗,犹使百代歌其遗风,千载永而不绝。
遍寻诸子,未见一人名佛幻妄矣」。
译又问:「丁兰木母,卿引不类,何者?
昔人踬顿木母,木母为之血出。
高祖破寺已来,泥佛石像,何个出血」?
广答曰:「昔立九鼎,以镇九州,一州不静,则一鼎沸。
九州不静,则九鼎都沸,比来见二国交兵,四方扰动,不见一鼎有沸。
今日殿前尚依古立鼎,独偏责泥木石像不出血,即便停弃」。
三月一日,敕赐饮食,预坐北宫,食讫,驾发还京。
皇帝出北宫南门,与上书人等面辞受拜。
拜讫,内史拓拔行恭宣敕旨:「日月虽明,犹假众星辅曜;
明王至圣,亦尚臣下匡救。
朕以暗德,卿等各献忠谋,深可嘉尚。
文书既广,卒未寻究,即当披览,别有检校
卿等并宜好住」。
至四月八日,内史上大夫宇文译宣敕旨:「佛教兴来,多历年代,论其至理,实自难明。
但以世渐浇浮,不依佛教,致使清净之法,变成浊秽。
高祖武皇帝所以废而不立,正为如此。
朕今情存至道,思弘善法,方欲简择练行,恭修此理。
令形服不改,德行仍存,敬设道场,敬行善法。
王公已下,并宜知委(《广弘明集》十)」。
晚秋武担山寺序670年 初唐 · 王勃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八十一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武担山
若夫武邱仙镇
吴王殉殁之墟。
骊峤崇基
秦帝升遐之宅。
虽珠衣玉匣。
下贲穷泉。
而广岫长林。
终成胜境。
亦有霍将军之大隧。
回写祁连
樗里子之孤坟。
竟开长乐。
岂如武担灵岳
开明故地。
蜀夫人之葬迹。
任文公之死所。
冈峦隐隐。
化为阇崛之峰。
苍苍。
即入祇园之树。
星垣于沓障。
下布金沙。
日观于长崖。
傍临石镜
瑶台玉甃。
尚控霞宫。
宝刹香坛。
犹芬仙阙
雕栊接映。
台凝梦渚之云。
璧题相晖。
殿写长门之月。
美人虹影。
下缀虬幡。
少女风吟
遥喧凤铎。
偫公以玉律丰暇。
傃林壑而延情。
锦署多閒。
想岩泉而结兴。
于是披桂幌。
历松扉。
梵筵霞属。
禅扃烟敞。
鸡林俊赏。
萧萧鹫岭之居。
鹿苑仙谈。
亹亹龙宫之偈。
于时金方启序。
玉律惊秋。
朔风四面。
寒云千里。
层轩回雾。
齐万物于三休。
绮席乘云。
穷九垓于一息。
碧鸡灵宇。
山川极望。
石兕长江
汀洲在目。
龙镳翠辖。
骈阗上路之游。
列榭崇闉。
磊落名都之气。
渺渺焉。
洋洋焉。
信三蜀之奇观也。
昔者升高能赋。
胜事仍存。
登岳长谣。
清标未远。
敢攀盛烈。
下揆幽襟。
庶旌西土之游。
远嗣东平之唱云尔。
申州司马王府君墓志699年 唐初 · 陈子昂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十五 创作地点:四川省遂宁市射洪县
君讳某。
字某
其先太原人也。
周文王有圣人之德。
甲子受图。
至我灵王
诞膺丕显。
太子晋得凤凰之瑞。
恭揖偫后。
上为帝宾。
绵绵生人。
作我王氏。
迨秦有贲剪。
并吞诸侯。
晋有浑祥。
功格帝室。
魏至慧龙。
为贵种矣。
十二代祖卓。
常山公主子也。
公主汤沐邑在汾阳
永嘉沦夷。
不及南度。
因树枌槚而结庐焉。
卒葬于长寿原。
至今乡有太原之号也。
曾祖亮。
周开府仪同上大将军
信州刺史
樽俎之师也。
祖俭。
离石郡石州刺史
岳州总管广武烈侯
社稷之器也。
父谌。
唐虞部郎中荆州大都督司马商壁鄜许冀五州刺史银青光禄大夫泸州都督金水敏侯上柱国
廊庙之才也。
敏侯有功于国。
始赐土田。
白茅苴之。
在鄠之曲。
因食菜。
今为雍州人
君即敏侯之元子
炳灵珍粹。
辉采幽黄。
愿而以恭。
宽而以栗。
青衿闻道。
已光大矣。
子立太学
所以养贤。
公子齿上庠
所以观国。
休烈泉塞。
志业云翔。
年若干为国子生
其中射策甲科。
解褐补吴王府参军事。
吴王帝之爱子。
国选英寮。
君三德允章。
六行既穆。
与某郡刘孝孙首光此举。
诵诗三百。
和淑其仁。
而醴酒不恭。
楚筵亦废。
坐除滑州录事参军
又转陇州录事参军
乐成刘仁轨宰相之贵。
持节此州。
暧然推中主诺责。
下君提纲。
未几。
偫辖载孚。
刘公坐啸。
以为能也。
举迁汾州平遥县
其地有台骀之怪。
蟋蟀之人。
君黄鼎分中。
鸣琴不下。
钟鼓既考。
风俗允和。
帝曰良哉。
而格我政。
朝散大夫
岐州扶风县令
尹翁归以文武之干。
缉熙此邦。
黄图虽宁。
赤丸未乂。
君以先庚断甲。
设距投钩。
赭裾始绳。
垩面咸革。
丁我敏侯艰。
遂茹哀苫庐。
衔恤终祀。
是岁申国不理。
元寮伫才。
制加朝请大夫
申州司马
属太夫人有羸老之疾。
去官不之。
白华增勤。
䌽衣是慕。
至于朝盥夕膳。
色承欢。
夔夔斋慄。
蒸蒸不匮。
有若楚老莱子之为婴儿也。
呜呼。
昊天不吊。
降我鞠凶。
太夫人以眉寿薨。
时君年已七十二矣。
礼以饮酒。
而君绝浆。
虞以降哀。
而君泣血。
茕茕在疚。
栾棘其心。
新谷未升。
匪莪以殒。
以某年青龙癸巳
薨于某里第之正寝。
孝之终也。
呜呼哀哉。
昔圣人五十而慕。
先子谓之至德。
今君七十二而尽其哀。
非敦笃允元深仁淑德者。
畴能离此哉。
夫人宏农杨氏。
内史侍郎丹川公演之孙女也。
幼有淑德。
令仪。
采蘩昭华
比秀。
至于内严阃训。
外匡君子。
麟趾以穆。
鸡鸣有章。
诚可道映公宫。
事宣彤管。
晚年以儒因未究。
冥业惟
遂揭无生之筌。
将遗有漏之屣。
颛洁道行。
莲花经。
理极翻三。
心灭不二。
形亡缘尽。
归真化冥。
岁在丁酉
处顺而往。
始我府君以悬车之岁。
从负米之勤。
夫人亦能肃恭晨昏。
严祗左右。
夫至行莫大于孝。
崇义莫显乎忠。
君克勤于家。
尽力于国。
刑于妻子。
至于朝廷。
夫矜而不与。
物或有违。
广而无适。
义所以比。
君好谦达礼。
研几成务。
摹其法器无不驯。
从其事政无不理。
夫用我者。
而岂徒哉。
嗟夫。
矜而能廉。
利而不浼。
百行允备。
三事不阶。
臧文仲其窃位与。
柳下惠其直道与。
有子四人。
长曰某。
官至武连县
先公而卒。
次子某等。
皆肃奉严训。
景行高山。
达于家邦。
光于礼乐。
永号罔极。
泣血旻天。
府君临终。
遗令薄葬。
墨龟未食。
青乌不封。
权殡于某所。
需吉兆也。
龙集己亥
律躔应钟。
金鸡鸣
玉狗吠。
黄肠密启。
丹旐徐飞。
始迁神于某原之阳。
礼也。
青龙在左。
朱凤居前。
双衾共封。
二室同宛。
珠玉不瘗。
邱陇谁传。
刻此金石。
以旌后贤。
陆治虎邱塔影即用其韵乾隆癸未 清 · 弘历
五言律诗 押麻韵 出处:御制诗三集卷三十二
𨄻迤阊门外,山塘一径斜。
吴王馀剑气,佛宇现莲霞。
塔影落潭水,墟烟净岸沙。
分明昨况,何以驻年华。
权论 唐 · 冯用之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四
大哉。
鼓天下之动。
成天下之务。
反于常而致治。
违于道而合利。
非权其孰能与于此乎。
夫权者。
适一时之变。
非悠久之用。
然则适变于一时。
利在于悠久者也。
圣人知道德有不可为之时。
礼义有不可施之时。
刑名有不可威之时。
由是济之以权也。
其或不可为而为。
则礼义如画饼充饥矣。
不可施而施。
则礼义如说河济渴矣。
不可威而威。
则刑名如治丝而棼矣。
岂惟乖理。
实足资乱。
故用权之际。
道德可乘。
礼义可置。
刑名可弛。
及乎发号施令。
如风偃草。
众知向方。
莫敢不服。
与夫道德礼义刑名之功。
又何异哉。
虽日弃之置之弛之。
盖殊途而同归也。
故权者。
国家之利器也。
辎重可离。
而权不可失。
兵食可去。
而权不可无。
迅雷发则偫物惊。
大风起则万汇振。
严霜冽则众木落。
迟日升则百卉秀。
孰为此者。
曰天地也。
天地尚或用之
而况于人乎。
夫休祥不见。
则中庸之君。
不能力行而跻于圣。
咎徵不作。
则残暴之主。
不能革心而至于道。
福其善。
君子所以知劝。
祸其淫。
小人所以知戒。
夫天之德至仁也。
地之道无私也。
至仁则不伤于物。
何乃行肃杀之令乎。
盖秋不杀。
则春无以生矣。
无私则不党于人。
何乃垂灾沴之变乎。
盖恶不瘅。
善无以彰矣。
一弛一张。
天道乃长。
一惩一劝。
天道乃远。
观天之道。
执天之行尽矣。
是以君子则而象之。
体而行之。
故当不合用而用。
不合弃而弃。
不合赏而赏。
不合诛而诛者。
皆从权而制宜也。
圣人以神道设教。
俾民日用而不知。
权之时义大矣哉。
高宗傅说之贤。
欲委之代天。
取于皂隶之徒。
仪于百辟之上。
虑偫情弗协。
事难以济。
故称梦得贤相
乃刻像而求之。
商之中兴。
善权之主也。
文王知太公之贤。
欲擢居辅弼。
搜于屠钓之间。
致于三公之上。
庶士靡靡。
恐未适从。
故称天遗我师
乃出畋而获之。
周之永年。
善权之君也。
此二君苟惧设诈之损德。
固执信而循常。
则傅岩虚老而莫伸。
渭滨没齿而不用。
栋梁斯坏。
其何以兴。
夫权之大端。
在于利害而已矣。
利万而害一。
害之何伤。
害百而利十。
利之必亡。
苟害于事。
虽鄙俚之义。
君子惧之。
苟利于后。
虽先王兴教。
达人抗行也。
子虽至亲。
西伯食其肉。
不然。
则死于羑里也。
父虽至尊。
沛公索其羹。
不然。
则臣于项籍也。
西伯非不慈。
盖子已死。
不食则巳身亦毙。
沛公非不孝。
盖其父为虏。
奔赴则巳身亦降。
又何益乎。
能舍无益之慈孝。
成莫大之基业。
大人之权变。
不可得而闻也。
夫是非未明。
向背未定。
成败未测。
取与未决。
当此之时。
行权之时也。
故权可以明是非。
定向背。
测成败。
决取与。
穰苴布衣见景公。
景公委之以兵权。
斩一宠臣。
三军畏慑。
克成其功也。
孙武被褐谒吴王
吴王试以教战。
戮三嬖妾。
众女整齐。
卒显其能也。
易曰。
巽以行权。
巽风也。
风行也。
无不可动之物。
无不可往之所。
权之用。
无不可治之时。
无不可成之事。
晋文公天王河阳
谲则谲矣。
而夹辅之勋。
垂于史册。
鬻拳谏楚子以兵刃。
悖则悖矣。
而尽忠之节。
著于春秋。
夫事有先夺而后与。
先顺而后取。
太甲不治。
伊尹放之。
俟其改过。
而反其政。
公子光谋乱。
伍胥避之。
乃进专诸。
以成其志。
然后尽事君之节。
雪杀父之冤。
不其伟欤。
夫乾坤之道。
易简也。
而犹穷则变。
变则通。
通则能久。
故王公设以固其国。
知变以驭其民。
善驭者。
视人如婴孩。
悟之诱之。
莫不胥悦。
不善驭者。
以民为规矩。
谓方圆定矣。
不能苟合。
善权变者。
如奕棋焉。
或取或舍。
或进或退。
无固无必。
皆任其势也。
舍非资敌。
盖舍小而取大。
退非怯彼。
盖进损而退益。
孔子曰。
可与共学。
未可与立。
可与立。
未可与适道。
可与适道。
未可与
得非权之难耶。
观其鲁君于夹谷。
挫齐锐于樽俎。
当是时。
齐侯强而不强。
鲁国弱而不弱。
圣人之智。
不亦多乎。
夫兽废爪牙。
则充偫兽之肠矣。
禽铩羽翮。
则供众禽之羞矣。
人失权变。
则为英雄之资矣。
三十辐之车。
制之者柅。
万乘之国。
统之者
五贼在心。
神至聪而莫测。
三盗既兴。
物虽众而皆睹。
至哉。
始离而终合。
始逆而终顺。
始非而终是。
始失而终得。
权之旨也。
或曰。
机之与
同乎异乎。
对曰。
异也。
设于事先之谓机。
应于事变之谓
机之先设。
犹张罗待鸟。
来则获矣。
权之应变。
戈禦兽。
审其势也。
知机而不知者。
得于豫谋。
失于临事。
知权而不知机者。
巧于临事。
拙于豫谋。
知机而知权者。
帝霸之君也。
王佐之臣也。
自五帝既降。
舍机权而能治天下者。
未之有也。
资治通鉴宋文帝九月读)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四七、《诚斋集》卷一一二
元嘉二十四年衡阳文王义季卒。
彭城王义康之贬,义季纵酒,至成疾而终。
万里曰:文帝即位之初,以傅亮、谢晦废其兄营阳王而弑之,弑之而立文帝
文帝至于问营阳所以死之状,当此之时,厚兄弟而薄天下,何其盛也。
至于义康初任之以国柄,卒置之于死地,至使义季亦托酒以死,又何衰也。
大抵情之矫者必复,爱之过者必反。
兄弟之亲,厚之以恩可也,厚之以权不可也。
文帝以权而厚义康,厚之者,杀之也。
文帝之矫于此复矣。
元嘉二十七年,魏主遗帝书曰:「彼前使裴方明仇池,既得之,疾其勇切,已不能容。
有臣如此尚杀之,乌得与我校耶?
彼公时旧臣,虽老犹有智策,如今已杀尽,岂非天资我耶」?
万里曰:太武之书,非礼书也,嫚书也。
文帝即位以来,杀傅亮,杀徐羡之,杀谢晦,杀檀道济,杀裴方明
道济之死,举帻而投诸地,目光如炬,曰:「乃坏汝万里长城」!
魏人闻之,曰:「道济死,吴子辈不足复惮」。
文帝之举措如此,魏人之嫚书所由至也。
大抵人主在已不可以有失德,在民不可以有虐政,不可以杀无辜,不可以害忠良。
傥或兼是数者而有之,外则为敌国问罪之资,内则为奸雄倡乱之资。
古之人主有为之者,商纣、隋炀帝是也。
之恶自以为有命在天也,然其罪武王得以作书而数之曰:「今商王惟妇言是用,为宫室台榭陂池侈服,以残害于尔万姓,焚炙忠良,刳剔孕妇,斮朝涉之胫,剖贤人之心,亦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
所谓外则为敌国问罪之资者也。
隋炀帝性疾人谏,曰:「有谏者必不置之地上」。
然其罪李密得以移书而数之,曰:「罄南山,书罪无穷;
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此所谓内则为奸雄倡乱之资者也。
文帝南朝之贤主也,任己无失德;
在民无虐政。
元嘉之政,比隆文、景。
然杀无辜,害忠良之罪,犹足以招魏主嫚书之辱。
使其在己有失德,在民有虐政,则魏主之书辞其止于此乎?
此可为文帝贺,亦可为文惜。
有天下者,可不惧哉!
太子竦然曰:「极是,极是」。
崔浩撰《魏国记》,书魏之先世事,皆详实,刊石列于衢路。
北人见者谮之,以为暴扬国恶,帝命诛清河崔氏。
同宗者无远近及姻家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并夷其族。
万里曰:治古无族法。
罚弗及嗣,舜之法也。
恶恶止其身,仲尼《春秋》之法也。
罪人以族,自始,至武王而除之。
夷三族,自秦始,至汉高帝而除之。
元魏之法,非中国之法也,夷狄之法也。
崔浩以直笔而获罪,高允争之,以为罪不至死,太武诛之,亦已甚矣。
且夫一人抵罪,妻子未必与知也,族人何与知焉?
族人不与知也,亲戚何与知焉?
既诛,复尽诛崔氏,又甚矣。
复诛卢氏、郭氏、柳氏,愈甚矣。
大抵法之太峻,非人主之福也。
法太峻则其下皆有不自安之心,下有不自安之心,人主欲求自安,不可得也。
及身而灭,秦二世而亡,太武及身而弑。
万里闻之苏轼曰:「生民以来,未有祖宗之仁厚」。
盖历代之虐刑,至太祖而尽除;
本朝之仁恩,至仁宗而愈深。
其待臣下,大抵恩胜威,礼胜法,有佚罚而无滥刑。
祖宗相传以为家法,未尝有大诛杀也,而况于族乎?
故后之人主虽有不测之威怒,亦顾家法而不敢违。
故误国如蔡京,诛止其身,而不及其子,绦不过流岭表而已。
蔡氏子孙至今犹富也。
国祚久长,实基于此,此自古所不及也。
太子曰:「祖宗相传只是一个仁字」。
上欲伐魏,王玄谟劝之。
万里曰:两国并立,能相持而不能相亡,必皆有得天时者。
当此之时,非有天下之大机,彼国之大衅,其法不可以为兵先,不可以为动始。
违之者败,宋文帝魏太武之时是也。
宋无衅,魏伐之,故败在魏。
魏无衅,宋伐之,故败在宋。
且是役也,刘康祖以为不可,沈庆之以为不可,太子劭、萧思话以为不可,而玄谟首倡兵端。
谓观玄谟所陈,令人有封狼居胥意,不知夫玄谟者轻而喜功,贪而虐下,是何足付哉!
一败之馀,邑里萧条,元嘉之政衰焉。
臧宫、马武请伐匈奴,而光武答之曰:「举天下之力以灭大寇,岂非至愿?
苟非其时,不如息民」。
文帝其亦知此也乎?
王玄谟围滑台,主引兵救之。
渡河,众号百万,鞞鼓之声震动天地。
玄谟惧,退走,魏人追之,死者万馀人,麾下散亡略尽。
万里曰:古之战者,必有其具。
所谓具者,非兵甲之谓也。
尧舜之具以道德,如不战而屈人兵是也。
汤武之具以仁义,如以至仁伐至不仁是也。
秦汉之具以赏罚,如白起赐死、王恢弃市是也。
王玄谟首劝北伐,身为大将,一旦遇敌,未战而先奔,是在军法,顾文帝不察耳。
玄谟以谢天下,是军法也。
宿将有大功如檀道济,帝则杀之。
仇池有战功如裴方明,帝则杀之。
玄谟则置而不问焉,帝之赏罚为有法乎?
尧舜之道德,汤武之仁义,非帝所及也。
秦汉之赏罚,帝亦无之。
以此而战,牧所谓浪战者欤?
如是而欲取人之国,不为人取,国之幸矣。
魏太子监国,颇信任左右,而中常侍宗爱多不法,太子恶之。
仇尼道盛、任平城有宠于太子,皆与不协,告其罪。
魏主怒,斩道盛等,太子以忧卒。
帝徐知太子无罪,甚悔之,追悼不已。
宗爱惧诛,弑帝,杀秦王翰,立南安王余
宗爱专恣,患之,谋夺其权。
爱怒,弑
源贺、陆丽立皇孙浚,杀宗爱
万里曰:自古亡国弑君,未有不自亲信小人。
故仇尼道盛、任平城之宠盛,而太子晃以忧死;
宗爱之言行,而魏太武以弑殂。
太子晃之祸起于亲信己之小人,而疾视君侧之小人;
太武之祸生于听小人之言,而又悔听小人之言也。
夫小人者天下常有之,但不可亲信之耳。
小人者,士大夫中亦有之,但宦官近习中有小人为多耳。
所谓小人,初无定人,亦无定貌。
以柔佞为正,是为小人。
以谗谮为忠,是为小人。
遇宠则争,遇利则夺,是为小人。
小人之亡国败家,其情状虽千变万化,而大略不出于此。
太武南侵宋,灭,灭南、北燕,灭柔然,威震天下,而身死于宦官宗爱之手。
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而不能庇其三子与其一身。
既亲宗爱,又信其言,既信之又悔之,既悔之又不能断而诛之,使小人反侧不自安而至于此也。
始亲其人者,过也。
听其言以丧其子,又过也。
悔听其言,而不果于诛其人以及其身,又过也。
自古小人之祸非一也。
宋元公信伊戾之言而诛太子痤,汉武帝信江充之言而杀戾太子,岂特太子晃而已?
唐明皇之贤明而弑于宦官李辅国,以宪宗之英武而弑于宦者陈洪志,岂特魏太武而已?
莫亲于父子而小人得以间之,莫尊于君父而小人得以弑之,近习小人之祸可不惧哉!
然则人主欲免小人之祸,何由而可?
一曰正心,二曰讲学,三曰近君子,庶几可以免乎?
初,潘淑妃始兴王浚
元皇后性妒,以淑妃有宠于上,恚恨而殂。
淑妃专总内政,由是太子劭深恶淑妃
惧为将来之祸,乃曲意事劭,劭更与之善。
劭、浚并多过失,数为上所诘责,使吴兴巫严道育为巫蛊,琢玉为上形像埋之。
庆国以其事白上,上大惊,命有司穷治其事。
道育变服为尼,匿于东宫
上怒甚,欲废劭,以告潘淑妃
淑妃驰报劭。
劭与腹心队主陈叔儿、齐帅张超之等谋为逆。
元嘉三十年二月甲子,劭与张超之等数十人驰入云龙门
及斋閤,拔刃径上合殿。
见超之入,举几捍之,五指皆落,遂弑
万里曰:元凶劭之恶,灭天理,斁人伦,其恶极矣,万世臣子所不忍言也。
然其祸乱之原生于陈叔儿、张超之等小人在侧,而发于巫祝严道育之妖妄。
昔者周成王之为太子也,召公太保周公太傅,太公为太师武王不使一小人在成王之侧也。
古者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者杀,先王不使巫祝得出入于宫禁之中也。
今文既不能择忠正之士以素教其子,又不戒群小之薰染,使得养成其不义之习,不禁巫祝之妖妄,使得蛊惑于宫禁之中,其原甚微,其祸甚酷。
故《易》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
三月乙未武陵王骏举兵讨劭。
四月戊辰,军于新亭大将军义恭上表劝进,以散骑侍郎徐爰太常丞撰即位仪注。
己巳,王即皇帝位
万里曰:《春秋》之法重五始,其一谓始即位者,人君之始也,故人君之道莫大于谨始。
盖人君即位之初,天下臣民皆倾耳注目以想见吾君之圣德,以企望吾君之圣治。
始乎修德,犹或终之以失德;
始乎纳谏,犹或终之以拒谏;
始乎遵祖宗之法,犹或终之以变祖宗之法。
晋武帝即位之初焚雉头裘,唐明皇即位之初焚珠玉锦绣,非不始之以勤俭也。
而二君末年皆以荒淫召乱天下,几至亡国,而况始之以荒淫乎?
宋孝武以藩王起兵诛元凶,报君父之雠,亦可称矣。
然即位才几日,而淫其叔父义宣之诸女。
义宣之诸女,帝之从姊妹也。
齐诗谓之鸟兽之行,所谓始乎修德者安在哉!
周郎上疏告之以备边境,告之以行丧礼,告之以俭宫壸,告之以辨毁誉,亦未为犯颜逆耳之甚也,然即位以忤旨而黜之,又未几而杀之,所谓始乎纳谏者安在哉!
文帝元嘉之治比隆文、景,本于郡县守令择人久任故也。
帝首变文帝之制,以六周为三周,以久任为数易,所谓始乎遵祖宗之法者安在哉!
其初既无修身齐家之德,其后卒为荒淫暴虐无道之主。
臧质侮之而叛,义宣恨之而叛,外则结怨于民,内则短折其寿。
其身幸以令终,而其子竟遭废弑,一己失德,两世受祸,盖孝武不谨其始之患也。
人君即位之初,可不戒哉,可不惧哉!
虽然,人君之谨始不在于即位之后,而在于未即位之先。
使文帝能得天下之贤人君子以辅导其子,养成其德,平居为贤王,然后一旦为明主。
使孝武即位之始已失德于天下,是文帝亦有过耳。
魏主立子弘为皇太子,先赐其母李贵人死。
万里曰:伤哉,李贵人也。
生子而为太子,幸也,何伤之有焉?
虽然,立其子,杀其母,何幸之有焉?
立其子,杀其母,逆天理,悖人伦,莫甚于此。
二帝三王未是有也,自汉武帝始也。
杀钩弋而立昭帝,其意以为钩弋不死必祸昭帝如吕氏也,不知钩弋死而昭帝夭。
后魏,夷狄也。
武帝故事,后魏未必知也,特其残忍无亲,猜防太过,以为君亡而母存,则皆为嗣君子祸也。
于是立其子而杀其母者,数世也。
有所必杀,必有所不及杀,非卢之遗也,天之数也。
至于胡后不及杀,卒以此乱天下而亡魏,谓无天也,可乎哉!
周郎言事切直,上杀之。
万里曰:古者兴王赏谏臣,逸王罚之。
汉高帝周昌曰「朕何如主」,曰「陛下桀纣之主」,而高帝不以为忤。
晋武帝刘毅曰「朕可方汉何主」,曰「陛下桓、灵之主」,而武帝不以为罪。
唐高祖即位之初,孙伏伽谏数事,皆人所难言者,高祖赏之。
此三君所以兴。
桀杀龙逢而亡,比干而亡,隋炀帝赵才等四谏臣而亡,明皇周子谅而几亡,此杀谏臣之祸也。
先儒曰:亡国之君其罪多矣,而罪莫大于杀谏臣。
宋孝武以直言而杀周郎,其罪大矣。
内有文帝结民之德,外无敌国问罪之辞,其不亡者幸耳。
虽然,古之君子必观时之昏明以为己之语默,古之明君必观臣之语默以占己之得失。
有道,危言危行;
无道,危行言逊,此君子语默之节也。
观其臣危言而不讳,足见在我有从谏之圣;
观其臣言逊以避祸,足见在己有拒谏之非。
此人君得失之占也。
周郎事昏淫之君,立无道之国,而危言以杀身。
孝武怒正直之言,杀忠谏之士,至于陷其身为万世无道之主,皆不足与语古者君臣相与之道。
每上燕集,在坐者皆令沉醉,嘲谑无度。
万里曰:君臣之情虽不可以不通,然君臣之分尤不可以不严。
不通则隔,不严则亵。
秦之法,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操兵,至于燕使荆轲始皇,绕柱而走,殿下之卫卒拱立而不敢救。
赵高二世,谓人主当深居,臣下不可得而见其面,至于望夷宫之弑逆,二世乞为黔首而不得。
此君臣之情不通之祸也。
宋闵公靳宋万,为宋万所弑;
陈灵公夏徵舒,为徵舒所弑。
此君臣之分不严之祸也。
君臣燕集,古人有之。
如《诗》之燕群臣,燕嘉宾,燕朋友故旧,岂可废哉!
不如是无以通君臣之情也。
孝武与群臣燕集,未为过也。
至于使之沉醉嘲谑,则过矣。
君而嘲谑其臣,则君不君;
臣而嘲谑其君,则臣不臣。
天下之纲有三,天下之常有五,而莫重于君臣。
至于君臣嘲谑,三纲五常于是尽废矣,此刘宋之所以不永也。
楚王城辨 北宋 · 胡宿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六、《文恭集》卷二九
鄣南之西北,距邑十五里,有古雉堞,曰楚王城。
其形如瓠壶,其规千步,其高十尺,形势存焉。
城南隅有神祠数椽,榜曰「楚王庙」。
庙有断碑,虽刓,尚可寻绎,即唐乾符中霅川进士昌寓为记,指神为司马休之,当桓灵宝之篡,休之会稽赴援,筑垒驻兵,以俟四方之集。
其文穿凿,无所考实。
余阅《晋书》,司马休之虽封楚,居汉中,安得自会稽唱义?
复按《史记》,吴王寿梦二年,楚之亡大夫申公巫臣怨楚,将反而奔晋,自晋使吴,教吴用兵乘车,令其子为吴行人,吴于是始通中国。
吴伐楚十六年,楚共王伐吴,至衡山杜预吴兴乌程县南是也。
土人语讹,呼曰横山
其上犹有城址遗迹,则鄣南之墟,相去百里。
犹有说焉,城之内外,耕者多获石戈矛箭镞,亦得其四五。
《禹贡》,荆州贡砥砺砮丹。
春秋时隼集陈廷,楛贯之,石砮长尺有咫。
时人莫能知,而问孔子
不近取之荆梁,而远取之肃慎,非独荆梁不贡此矢,是知中国兵器不用石而用铜也明矣,则楚王安得为休之耶?
更俟博识者辨之。
大代修华岳庙碑跋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二、《欧阳文忠公集》卷一三七、《集古录》卷四、《六一题跋》卷四
右《大代修华岳庙碑》。
按《魏书》,文成帝兴光二年三月己亥改元为太安,故《魏书》兴光无二年,而此碑云「二年三月甲午立」者,盖立碑后六日始改元也。
其曰「阐皇风于五叶」者,自道武、明元、太武,至于文成,才四世尔。
太武之弑南安王余,立不踰年亦被弑,不得成君。
景穆太子文成父也,追尊为帝,立庙称宗,故以为世也。
道武天兴元年议定国号,群臣欲称代,而道武不许,乃仍称魏。
自是之后无改国称代之事,今魏碑数数有之。
碑石当时所刻不应妄,但史失其事尔。
由是言之,史家阙缪可胜道哉!
然予于史家非长,故书之以待博学君子也。
嘉祐八年岁在癸卯七月三十日书。
按:昔在南谯自号醉翁,晚又更号六一居士
冯唐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九○、《杨龟山先生集》卷九
冯唐文帝不能用颇、牧,其言虽有激然,亦深中其病也。
夫李牧之为赵将也,军市之租皆自用,赏赐皆决于外,不从中覆,故能有成功。
魏尚守云中,上功,首虏差六级,文吏即以法绳之。
以是较之,文帝不能用李牧信矣。
扬雄文帝亲诎尊,以信亚夫之军,曷为不能用颇、牧?
孙武吴王之宠姬,穰苴斩齐君之宠臣与其使者仆车之左驸、马之左骖,皆在军,不受君令也。
古之为将者皆然,岂独亚夫乎?
然则文帝未尝诎,而亚夫之军未尝信也,谓之有激云尔,则得矣。
孙武 北宋 · 李新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九二、《跨鳌集》卷一四
论有为之君,必资乎有为之臣。
孙武者,可语有为者也。
观其斩二队长之事,窃以谓非直严号令,申约束而已。
嗟乎!
无故而斩二妇人,此岂足以显将军之勇乎?
武之心,其必有说也。
武始以兵法见,固知阖庐可共功名也。
然武之意,岂不以有为之君,不患其无志,而患物有以昏其志耶?
今夫天地之间,泛然与我同游于造化之表者,举皆物也。
凡物之有感于外而悦于中者,以吾之有吾身故也。
然来则应之,其去则不复挽而留之,是万类交于前者,皆可寄所乐于中而无所累焉。
物之于我,适然而已。
虽尽六合之变,洪纤巨细,无非可乐也。
吾何容心哉?
苟一有所惑,而用意于其间,则迷于终身,专而不解。
所谓寄其所乐者,乃为吾之蔽也。
且物固未尝能蔽人也,吾蔽之故也。
烟云风月之观,固非可取也,而山林之士蔽之;
金玉珠象之获,又非可亲也,而市贾之人蔽之。
且二者皆逐其所蔽而不反,况夫居人上之位,处可致之势,而物之可取可亲者,苟一惑焉,将见其智虑役于所昏,而聪明变为聋瞽也。
光武创业之始,尚且不饮酒,况夫物之可取可亲者,有甚于酒者乎!
呜呼!
女子之祸甚矣,使其小惑之耶,将见其举事赴功之际,以今日未暇,则有明日之期,竟不暇焉。
又不过曰:吾苦身焦思以致忧于为民,孰若守常无为而自乐吾乐也。
使其甚惑之耶,则将不复念其身,与夫大统重器之所责矣。
小惑之则其志怠,甚惑之则其志乱。
志乱则败亡随其后。
阖庐之有为,而武之心臆度之,则亦未忧其遽至于乱也,忧其怠而已。
所以绝之于初以激阖庐有为之志也。
当时假使抗言直论,献木强之语,谓阖庐曰:「大王必欲用臣,显名于诸侯,宜先屏去声色。
臣请先斩二宠姬头以献,然后臣与大王始可以有为于天下」。
如其计之出此,不亦太疏乎?
是可笑其拙也。
所以假试兵之术,为阖庐除其惑志之本也。
吾尝意阖庐欲试以妇人,而武遂用宠姬为队长,则武之心欲去之明矣。
何则?
使深宫骄倨之妇人而忽当三军号令之责,则先知其不如法而固当杀之也。
岂非武之临机适变,出吴王之不意,而能用其智乎?
虽然,后妃姬侍之奉,此天子诸侯治内之礼,何独至于阖庐而疑之?
亦相其君而后动也。
今夫妖艳之嬖,自非上智,鲜能不惑。
阖庐勇而无断,非刚者也。
观其速入郢,久留而不决归,推此考之,则其天资勇而无断固可知也。
勇则不虑后,不断则牵制于所役。
盖有是者,易为敌之所乘。
所以洞见吴王之为人而斩二姬于进见之初也。
如曰不然,复敢以汉高祖、晋重耳之事明之。
高帝亭长,朝夕思奋以取天下;
重耳以亡公子流落于四方,其心固未尝一日忘晋也。
然则所谓忧伤感慨之事备尝之矣。
然方高祖之咸阳,则遂无出舍之意;
重耳在齐,乃曰人生安乐,孰知其他。
樊哙、赵衰之徒,皆平生握手之旧,其诚之相通,又非孙武比也,而苦言切谏,犹且不从,文公至以戈击咎犯
然则于立谈一见之间,使其不假试兵之术以诛之,而徒事口舌之争,得乎?
吾未见其有济也。
高祖、重耳复听张良、咎犯之语,然后能为范增之所惊,负羁之所畏,卒之取天下,复晋国。
阖庐孙武之能用兵,任之不疑,卒之破楚国,威齐晋。
由此观之,女色之可戒宜矣。
呜呼!
君侧之小人,其为祸亦女子之比也。
有志之士,如欲为圣天子扫除小人之恶者,吾愿以孙武试兵之术告之。
洞庭张水军 明 · 顾璘
楚南洞庭天下险,寇盗不与潢池同。
干城颇设诸将在,格斗正赖三军雄。
秋高日晴水如掌,传令千艘出湖上。
画鹢分张羽士林,青龙独拥中军帐。
旌旗照水云锦明,鱼龙下伏不敢惊。
三步五步一齐止,左哨右哨连行营。
健儿使船如使马,变化风霆殊整暇。
须臾一舸远飞回,戏缚生俘献麾下。
船头将军红绣袍,横弩坐射波间鳌。
两行金鼓震水府,万夫大喝江云高。
吴王馀皇诚可嗟,黄盖艨艟未足誇。
若将远较昆明水,定数威雄胜汉家。